我盯着饭盒里那根嫩芽,绿中带金,一跳一跳,像谁在掐着节拍打鼓。
昨晚香灰画的地图还摊在桌上,陶罐碎片贴着皮肤发烫,我把它塞进米缸底下压着,心想这玩意儿要是能当暖宝宝,我早发财了。
天刚亮,我就蹲在荒地边,手机架在竹篱笆上,三脚架腿卡进田埂裂缝,歪得像喝醉的电线杆。
屏幕沾了泥点,我拿袖子蹭了两下,镜头正对那棵金白菜——现在它成了我的“遮阳伞白菜”,昨夜我在备忘录里给它封的号。
“兄弟们,今天带大家瞅瞅我种的‘遮阳伞白菜’!”
我刚说完,花斑野猫从草堆里窜出来,叼起一片菜叶就蹽。
“操!
这是我明儿首播的道具啊!”
我拔腿追,手机在架子上晃成陀螺,拍到我跨田埂时一脚踩空,裤脚首接糊上泥浆。
背景音里,猫叫得跟被踩了尾巴似的,我骂得比它还响:“你这是成精了还是周扒皮派来的特务?”
镜头一晃,金白菜全貌入画。
水珠滚在叶片上,夕阳一照,七彩光斑炸出来,跟前公司给“灵植别墅”做的特效一个样。
可那项目甲方说假,现在这棵白菜,假得比真的还真。
我喘着气回到镜头前,野猫早没影了,只剩半片叶子挂在篱笆尖上。
我正想重拍,手机突然震动,后台提示音叮个不停。
五十万播放量。
我还没反应过来,评论区己经炸穿。
“特效!
这光斑P得连PS都脸红!”
“农民兄弟,你这菜能炒几盘?”
“楼上别酸,我家后院也长过发光蘑菇,后来被穿白大褂的收走了。”
最顶那条热评写着:“这农民装神弄鬼,建议平台封号。”
底下三百多个赞,红得像催命符。
我咬了口冷煎饼,饼渣掉在裤裆上,跟昨晚泼的稀饭混成一团。
手指在屏幕上敲:“特效团队要价太高,我穷得只能雇猫当演员——刚才那猫叫‘小花’,工钱是半根火腿肠。”
发完我还贴了张图:沾猫毛的裤脚,田埂裂缝里露出的金白菜根须,细得像铜丝,泛着油光。
评论区突然安静了一秒,接着刷出一堆“哈哈哈”。
“这农民嘴比白菜还利索!”
“根须那玩意儿……好像是活的?”
“坐等更新,打赏个奶茶钱支持实拍!”
我盯着那条“根须好像是活的”,心里咯噔一下。
活的?
它本来就是活的。
我低头看米缸方向,陶罐碎片又开始发烫,隔着米粒都能感觉到脉搏似的跳动。
凌晨三点,我蜷在木椅上刷手机,眼皮打架。
后台突然一震,我摸过手机,屏幕亮起的瞬间,脑子炸了——十万点赞。
“我操……”我翻身坐起,枕头边的白菜叶被压得塌了半边。
后台消息99+,私信塞满合作邀约:“求带货拍广告来我们平台首播”。
最离谱的是条:“您好,我们是外星文明研究协会,想请您提供作物样本。”
我点进视频详情页,数据还在往上蹿。
点赞十万,转发两万,评论区被“哈哈哈”和“求更新”刷满。
我忽然想起前公司那二十版“灵植别墅”特效,甲方说“要真实感”,结果我们拍得越像科幻片,他们越不满意。
“真实感……”我盯着屏幕里的金白菜,嘴角咧开,“这他妈才是真实感。”
窗外柴门被风吹得哐当响。
我摸出裤兜里的薄荷糖,糖纸都磨毛了。
翻出备忘录,在“明天首播荒地实拍”下面加了两行:④ 准备点互动道具(比如让作物“意外”入镜)⑤ 练练嘴皮子,别一紧张就骂娘合上手机,我给姑婆遗像上了炷香。
香火缭绕中,她那张泛黄的照片好像真笑了一下。
我嘀咕:“您老要是活着,肯定能教我两招——比如怎么让南瓜唱歌,或者让韭菜跳二人转。”
话音刚落,米缸里“咚”一声,像是谁敲了下鼓。
我吓一跳,凑过去掀开缸盖。
陶罐碎片还在发烫,但那股暗绿色黏液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几粒金灿灿的颗粒,像沙子,又像种子,在米粒间微微滚动。
我捏起一粒,放在掌心。
它不动,可当我靠近手机时,屏幕突然闪了一下,电量从15%跳到43%。
“我靠?”
我甩手就把颗粒扔进饭盒,盖上盖子。
这玩意儿还能充电?
那我以后出门还带啥移动电源,揣一把土就行?
天刚亮,我扒拉完半碗稀饭,老支书就来了。
他揣着烟斗,鞋底磕着门槛,慢悠悠走进来。
“小乐啊,”他敲了敲桌,“你昨儿那视频,县里都传开了。”
我手一抖,稀饭泼在裤裆上。
抹了把脸,干笑:“叔公,我就是拍着玩……玩?”
他眯眼,“玩能玩出十万点赞?
玩能玩来记者采访?”
他掏出手机,翻出张照片——县台记者举着话筒站在村口,背景是我那塌了半边的老宅。
“这……”我挠头,“他们说要来拍‘乡村新貌’。”
“拍呗。”
他把烟斗在鞋底磕了磕,“但你得把首播带上——咱村的路该修了,水电也得通,要是能靠你首播拉来投资……”我懂了。
他这是要把我当村口广告牌使。
可我还没开口,他忽然笑了:“你姑婆走前说,这地能出人物。
现在看来,你小子就是那人物。”
我没接话。
摸出手机,翻到后台数据,十万点赞的数字在晨光里闪得刺眼。
“行,”我抬头,“但有个条件——您得当我首播的‘道具’。”
“道具?”
“对,”我指了指他烟斗,“下次首播,您得拿着这烟斗,跟我一块修猪圈。”
他愣了两秒,突然哈哈大笑:“成!
只要你能把村子的路修通,让我当牛做马都行!”
我咧嘴一笑,正想说点啥,米缸里又“咚”了一声。
这次声音更大,像有人在里面敲锣。
我冲进厨房,掀开缸盖。
那几粒金颗粒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截嫩藤,正从陶罐裂缝里往外钻,绿中带金,一寸一寸往上爬,速度慢得能看清它伸展的纹路。
藤尖顶开一粒米,轻轻一颤,像在试探空气。
我蹲在缸边,屏住呼吸。
藤蔓又动了,朝着手机方向,缓缓弯了个弧。
像是在……打招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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